彭介勇|逃离与回归——读杨皓月的小小说《夹缝》

2023-06-07 18:59:39    来源:湘西网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彭介勇

人的一生似乎总奔波于逃离与回归的矛盾之路上,甚至在逃离与回归的“夹缝”里穿行。尽管逃离和回归的对象可能不尽相同,但以此彰显出的生存艰难与不易、生命弘毅与挺拔却足以警醒和震撼世人。作者杨皓月刊发于2023年5月19日《团结报》“兄弟河”的小小说《夹缝》,以其精致的构思、细腻的情感、清雅的文字再一次印证了这一小说母题的可表现性和可再生性。

在笔者看来,湘西文学泰斗沈从文先生的众多作品,从某种意义上说,也是在表现逃离与回归,即身体上逃离湘西,而精神上却又回归湘西。在逃离与回归的矛盾里,读者被他超越常人的深深乡愁所感服。据笔者所知,小小说《夹缝》的作者杨皓月,祖籍跟沈从文先生同属于湘西凤凰,并且,追溯起来,他们祖辈还存在着某些亲缘关系。因此,说杨皓月的创作受到过沈从文先生思想和作品的影响,就并非是胡乱联想的了。

小说的主人公叫其杉,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人物取名。“其”,是文言虚词,具有某种文化符号学的意义,可以视为其杉逃离乡村后的城市生活经历的象征;“杉”,是湘西山山岭岭土生土长的常见树种,长得高,长得直,生长的速度也快,是使用价值和经济价值兼具的木材,完全可以看作其杉乡愁的承载物,并寓意其精神的回归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取名体现出作者对故园逃离和回归意蕴的一种提炼与开拓。作者对小说人物的设置及取名,都反映出了她的用心和精心。

小小说《夹缝》用其杉的意识流动来结构全篇。春分后的一个早晨,其杉“特意起早……来到河岸”,当他“俯身望向这一片灰褐色”的时候,“大脑隆隆作响,两眼发黑”,然后晕倒了。虽说“晕倒”,但实际上,其杉不过是“乏了,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,只是不想睁眼面对”,就任由意识不停地流动。而在不停流动的意识里,其杉的脑海中浮现出已经病死的父亲、失联多年的堂姐和蠢蠢欲动的表弟,以及小时候在河边抓捕河鲜的种种场景。这种回归式的意识流动,是其杉亲情的自然表露和对乡土的天生依恋,流动的是令人怦然心动的浓重乡愁。

在作者杨皓月的笔下,逃离有两种类型。一是父辈的逃离。小说写道:“根在此处的人们陆续离开了,转而拥抱大城市,像当年的父亲,渴望着混凝土让他的骨骼更强硬。”小说虽然没有明确说出,不过不难想象,父辈的逃离,归根到底是由于贫穷和生计所迫,固然有些无可奈何,却又是那样的义无反顾。特别是用“拥抱”“渴望”等词语的激情陈述,足以见出他们逃离的主动性和自觉性,好像他们的逃离只是因为了厌倦,只是为了要逃离,完全没有过逃离后回归的后手考虑。二是其杉的逃离。与父辈的逃离不同,其杉“毕业后”,“为工作同父亲撕破脸”而“贸然闯入成人世界”。“撕破脸”“贸然”等贬义性饰词在暗示读者,其杉的逃离实在情非得已,与父亲的矛盾才是他逃离的主因,所以其杉远没有父辈那样的轻松和决绝。故而,其杉的所有亲情和儿时记忆,似乎都定格在了父辈们想要逃离的乡土上,而他也好像站在了随时回归的起跑器上,等待着一个回归的指令。这也是逃离后年长的他,产生“几十年匆匆流走,恍如一梦”的虚幻感和内疚感的深层根源。这种虚幻感和内疚感,显然又成为了加重乡愁的砝码,让其杉的乡愁愈加的有了沉甸甸的质感。唯有从这个角度看,我们才能彻底理解,为什么其杉晕倒后的意识流动里,固执地坚守着乡土留给自己的美好场景,而将一切的不美好予以失忆式的过滤。

假若,把两种类型的逃离更进一步比并起来看则会发现,其杉与他的父辈对乡土的原始认知和精神渴求存在显而易见地差距。在其杉的潜意识里,贫穷的不是乡土,那里不仅堂姐是亲切温和的,表弟是可爱灵活的,而且就是后来与自己“撕破脸”的父亲,曾经也是慈祥和蔼的,甚至家乡的模样也是“小桥流水,蓝天筒车”式的清丽,“三两对情侣在石凳上相互依偎”式的温情,“妇女的捣衣棒演绎着原始的打击乐”式的悦耳,自然与人文都是那样的充满魅力和吸引力。尤其一与家乡的溪河相碰撞,其杉的“脸上泛着少见的红光”“变得年轻了许多”,堂姐也“仿佛重获青春”……真正一块神奇的乡土!总之,只要一触碰到这块神奇的土地,其杉的精神就有了无限的愉悦和归依。因此,对待乡土,其杉需要的不是逃离,而是全身心的回归!

笔者认为,小小说《夹缝》的可贵处正在于以其浓重的笔墨表现了其杉的回归,而其杉的逃离也是潜在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回归。也许在其杉看来,逃离必定不是对待神奇乡土最有价值和意义的行为方式,相反,回归对乡土的建设和振兴,对乡愁的留住,才是新生代应有的责任与担当。乡土是美好的,应该建设和向前发展。尽管,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最好的建设和发展路径,甚至曾有过许多无效的建设和发展。如小说中所写:“镇上的工厂如候鸟,一批来,一批又去,残破的小镇勉强自我消化着工厂老板们留下的‘遗产’。”但这,又有什么关系呢?只要不是一味地逃离,只要有了“其杉们”的回归,乡土的建设和发展就有可能获得应有的提速与持续,从而让我们保留好精神上的最后依托。

当然,又不得不指出,其杉的回归也有着不少的无奈。小说中很清楚地写道:“十年前,他撑着几近失明的双眼,返乡至此。”不过,从另一个角度看,则会感到小说的真实性力量。“几近失明”是逃离的结果,而对“几近失明”者的接纳又体现了乡土的包容与可敬。这样的乡土叫“其杉们”怎么不爱她呢?怎么不激起他们建设和发展的激情呢?其杉怎么就想不回归呢?小说结尾写其杉向护士询问天气之后,意味深长地写道:“其杉睁开了眼,再没接话,扭头望向窗外,心中暖暖的。”其杉的心里装满对故乡的感激和对故乡未来的憧憬。

小小说《夹缝》是笔者通过《团结报》阅读到的杨皓月的第一个小说。虽然小说也存在着一定的瑕疵,如作者没有把自己与小说人物做到很好的“剥离”,存在是“我”在写人物的某些痕迹。其实,小说人物一旦在作者头脑里形成,便有了他自己的性格和行动轨迹,即使是作者也应该充分地尊重他,要贴近人物写人物,但是,作者杨皓月对小说艺术规律的把握是应该受到充分肯定的。因此,笔者对她的创作后劲是深信不疑的。笔者将与所有读者一道,共同期待着杨皓月更好的优秀作品和创作前景。

关键词: